"1850年那会儿我大抵是在加州的金矿上找活儿干, " 斯拉夫男人忽然停下脚步, 眼神飘忽地盯着空中某个并不存在的点, 一字一顿地吐出那些语句。"那个时候, 一个来路不明的人要想谋生, 最好的办法不过到the last frontier上去。" 

"后来金子挖完了, 就和大批大批的活死人一起去了克朗代克——对, 没错, 那些个淘金者, 离了金子就和行尸走肉没两样——天晓得他们曾经也是个人哪。" 


"加州, " 他说着回神了似的, 猛然扯了扯左肩上的枪带, 朝鞋边的雪上啐了一口, "那鬼地方真他妈热。我有次差点在矿上热昏过去, 自此我就发誓永远不再踏上西海岸一步, 管他妈好莱坞再怎么把那地方整的如梦似幻, 跟实体美国梦似的。说来也怪, 我愣是记不清1950年前后发生了什么..." 罗切科夫嗤笑一声, "总归不是什么坏事, 忘了总比记着好。" 


"刚开始是很难。你想, 你刚到了个能进手工作坊跟师傅学学珠宝工艺的年纪, 觉得自己总算能给家里补贴点什么, 不用再靠教会接济了; 忽然有一天晚上你发现你的命不是你的, 而跟这他妈的狗屁一切息息相关, 你们要么两败俱伤要么同归于尽, 你也会跟我一样。人总得需要一点帮助来让记忆模糊。一下, 两三分钟或者半把个小时, 换你两个月清净, 傻子都会算。" 

"后来习惯了就好多了。只偶尔还会要来这么一下。不过现在也简单, " 他说着侧身坐回车里, 咣当一声关上门, 顺手在脚垫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试图磕落靴底缝里的雪, "有火药总比刀来得快也干脆利落得多。科技发展在这方面可算是把便利提供到了极限……" 


"……该死, 我都不知道我跟你说这些干嘛, 反正你也不懂。就算懂你他妈也没可能理会我, 对不? " 

罗切科夫若有所思地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, 把脚跷在方向盘上。 他向上望去, 犹豫了不过5秒钟, 便坚决地抬手拉开储物槽, 取出一个包裹, 解开用来充当裹布的毛巾铺在椅背上。

"……大概十分钟。把透光率调低一点, 我不想醒太早。" 

斯拉夫人低声咒骂着, 在裤腿上蹭了两下毛巾里裹着的东西, 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抵住自己的上腭并扣下手指。 


扳机轻轻地咔嚓了一声。 


 


"我是嫉妒的," 她承认, "甚至于到了有点怨恨的程度。这个——这个已经死去的人、这个来自过去的幽魂有什么权力——什么理由把他锁在这里? …我不能明白。哈, 你瞧见了吧, 即使是如此这般的推理机器也没能猜透人的心思。"

她那锐利的铜灰色有机玻璃眼转去盯着窗外。

"我问了他的。我问他要不要和我走。我——我——我当时不明白。我不懂为什么这个人死了连他也要一同带走。啊——我, " 卡特琳娜咬了咬下唇, 片刻继续说, "最强的信息反演系统, 连一个人的想法都猜不透。我终究——我终究什么也不是。" 


"我对水酸素离子了如指掌却又一无所知。我以真实人类人格自居却没能在那时看出他的想法……我以为, 我以为我以为我以为, 全都是'我以为'这一类的废话。我怎么能——我怎么能自以为是地觉得自己了解他呢? 现在看来那多半是我系统过热, 哪个反演过程出了问题。"

"……甚至连人也不能完全了解人。我当时太年轻太骄傲, 好像我了解世界上发生的一切事情, 万物万事不经过滤就被我完全感知——所有的东西都像软糖一样, 简单, 明了, 能一口吞掉还能给你带来几秒钟的快乐。可是呢。你看看我多失败。" 

她的目光游离起来。 


"不, 根本没有人把他困在那座注定毁灭的城市里。做出那个决定的是他——是1956年的他自己。他在那时候就为34年后的他落定了判决, 没给别人也没给自己留任何一个选择的余地。他留在那里, 为的是赎他自己的罪……他是个偏执又自私的混蛋。他根本就不考虑别人的想法, 这点倒是始终如一。"

"1990年我没能从Bostonova带走他; 我不懂, 老爹从没教过我这个。" 

那对感光玻璃义眼最后还是转了回来, 目光紧紧锁在其主人对面的椅子上。 


"……以后大概也不会再有了。" 


"我——我————" 


最终她把一切都归入了一句低声叹息。 


"……你最好还是什么都别说。"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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